【庄陈/楼诚衍生】退路 03
乌云笼罩了数日的城市，终于见了太阳。
但有很多问题是好天气所解决不了的，否则也不用打到头破血流进医院的程度。年轻男人脑袋缠着纱布，躺在床上已经陷入昏迷。
“你的判断没错，确诊是胸主动脉夹层动脉瘤，必须马上手术。”庄恕将CT片放到灯前指给陆晨曦看。“我已经和杨主任请示过了，我主刀，你来做我的助手。”
只有她可以。谁让她是仁合胸外科最优秀的大夫，庄恕丝毫不否认这一点。
陆晨曦也得承认，他的确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。即使她私底下再嫌弃他，他也不会使什么阴谋诡计，不像有的人。但有时候他又实在太过强势了，这也不好。
“成吧。”
“我没在跟你商量。”
啧，还是这副讨人厌的样子。
大概手术室里的所有人都不能想象，如果这场手术没有陆晨曦在会是怎样的后果。突然破裂的动脉瘤，手术还未开始就出现的大出血状况，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比她处理的更妥当。
走出手术室的那一刻，她拭去额前的汗珠，神情骄傲地仰头看他。“美国的大专家果然厉害。”她知道这件事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。
“陆大夫也还不错。”
陆晨曦没忍住笑了出来，总是端着你不会累吗？她不懂，也没问。
“我帮了你这么大忙，怎么感谢我？”
“你说呢？”
“请我吃饭。”他来仁合的第一天晚上就是这么对她说的，“路边摊可不行，得去高级餐厅。”
庄恕盘算着自己亏了，但还是一点头，“OK。”
走廊上又有家属在哭着哀求某位医生，伤心绝望是医院里的常事。陆晨曦闻声停下来看了几秒钟，突然拔腿快步离开，仿佛忘记身旁还跟着个人。
在庄恕正要叫住她的时候，路过的陈大夫拍了一把他的肩。“你又怎么招她了？”
“我……”他冤枉。
“薛峦？”
他顺着陈绍聪的视线看向搀扶着满面泪痕的姑娘的那个男人。“认识？”
“嗯。”那人凑到他耳边，“陆晨曦的前男友。”
难怪。
陈绍聪将他拖走，跟他讲起那些他根本无意探听的往事。
那人是陆晨曦的大学同班同学，曾经也是仁合优秀的外科大夫，她很爱他，爱到可以用煤油灯给他煎蛋，做油爆虾，她爸爸妈妈也很喜欢他。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天生一对。可后来，他因为太辛苦辞去了仁合的工作，去了美国，改行做医疗设备。听起来变化并不大，是不是？可未来这种东西，有一个人稍稍偏离一步，也许就是天壤之别。陆晨曦又是个倔脾气，她认定了要拿一辈子手术刀，那就谁都别想拦她。所以，当然是分开咯，不过好在过程还算和平。
庄恕一时失神，身旁的人又神秘兮兮地靠过来，“你可别跟她说我告诉你了。”
“哦。”所以，即便已经一切都已成为过去，即便她骨子里再骄傲，那个与她分享这段过去的人，仍旧会是她的软肋吧。
厉薇薇赶到公司的时候，会议室里的灯还亮着。她只好坐在陈亦度办公室的沙发上，一边翻看杂志一边等。
不过也并没有等很久，陈亦度就抱着一叠文件推开了办公室门。这次不是一张苦大仇深脸，想来会议应该进行的很顺利。他还给了她一个礼貌的微笑。
“等很久了么？走吧，先去吃饭，我定了餐厅。”
他一边说又一边把自己包裹起来，风衣，口罩，黑框眼镜。
“像个病人。”厉薇薇笑他。
“本来就是。”呼，镜片蒙上了一层雾气。
餐厅周围虽然清净，但位置并不偏僻，因此他特意挑了最里面的一间包厢。推门进去，服务生便上前为他带路。
“呵……”
身后的人轻声倒吸了一口气，他扭头回看，“怎么了？”
“没……没事啊，这里看起来很棒的样子。”厉薇薇说着推正他微微转过来的肩膀。
“你没来过？”
“呃……来过？我说怎么这么熟悉，还以为自己刚才出现幻觉了，一定是幻觉。”只是这幻觉来的莫名其妙。
她落座在陈亦度对面的时候，才真正觉得坐立不安，虽然他并没有盯着她看，更没有说什么。服务生送上两杯果汁，她摆了一杯在眼前，半遮住自己的脸，然后有一句没一句地听陈亦度问起工作上的事。
“我想，我需要去一下洗手间。”
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一些心不在焉，也许是饿的。“嗯。说不定你一出门菜就端上来了，我可不会等你。”
厉薇薇笑着踏到门外，对他摊手。你看，菜还没有来。
她站在洗手台前，她很纠结。她此刻无比地想知道刚才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。于是，就这么站在镜子前发呆。旁边突然有人走来的时候，她也会赶紧低头假装洗手，然后借着镜面偷偷瞄一眼，水龙头都忘了关。
“欧文……果然是你。”
旁边的男人像是被吓了一跳，面巾纸从纸盒中被抽断。他听出了她的声音，“好久不见，薇薇安。”
的确是好久不见。可她脑海中一下涌出来的东西太多太乱，她不知道怎样回应他才好。“你……什么时候来的？他……知道吗？”
“刚来两三个月。”他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。
她按下水龙头，甩甩手上的水，也抽了一张纸站到门边向外望，“……和女朋友啊？”
“同事而已。”他的声音很温柔也很疏离。
也许他们都不知该如何告别，所以只是挤出一个客气的微笑，然后转身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。
陆晨曦这边还在和盘子里的生菜较劲。
“怎么还闷闷不乐的？”
她不看庄恕，只叹了声气，“唉，没什么，和你没关系。”话已出口，才惊觉有些不太礼貌，于是赶忙补充，“菜很好吃，有品位。”顺便伸出一只大拇指。
“因为病人？还是……家属？”
她沉默许久，端起手边的小半杯红酒，一饮而尽。“走吧，我吃好了。”
电台里正播送着少儿节目。不知道是暖气，还是红酒的缘故，副驾驶座上的人面色绯红，声音愈发黏腻，话也多了起来。
“你看过吗？这个动画片。”陆晨曦指着一侧的音响问道。
“没有。”庄恕摇头。
“是《花仙子》，我以前特别喜欢，在我家里还有一套光盘呢，你想看可以借给你。”她停顿半晌，大概是在等对方的回应，可是车内却仍是只回荡着那首日文歌曲。她倒不介意此刻像是自言自语，半眯着眼睛，歪头靠在车窗边继续跟他讲，“那是我毕业那年过生日收到的生日礼物，我男朋友送的。”
当事人讲出的故事和旁观者口中的相差不多，可庄恕却觉得，她好像没有陈绍聪说的那么坚定，至少在她喃喃自语的时候。
“你说，两个人是不是都拿手术刀，是不是都当医生，是不是走同一条路，真的有那么重要么？”
音乐广播已经结束了，身边还是没有动静。“喂，我问你呢？”
“啊？”庄恕一脚急刹停在红灯前，“呃……也许……不重要。”
陆晨曦对他的反应突然来了兴趣，坐直身子扭头盯着他，“你不会是没谈过恋爱吧？不会不会，绝对不会。”她大概觉得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。
庄恕的回答也再次印证了这点。“当然不会。”
“哦。其实，我也觉得不重要。”她又转回刚才的话题，“可是我清楚，虽然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支持我，我知道他一定会，但他其实并不明白我在坚持什么。所以，如果能重新选择的话，我还是会和他分手。”
话音刚落，她又皱起眉头似是有些懊悔，“说多了。”
“没关系，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吃不下饭得好。”
“谢谢。前面路边停就好了。”
江畔夜里的风凉飕飕地直往人怀里钻。庄恕的车停在道边，人走到昏暗的一处，面对栏杆，静默地站立着。江上飘着游船，远处街道上的人来人往，他都觉得熟悉。
熟悉到恍如昨日，他就站在不远处某盏暖黄色的路灯下，那时的风还是盛夏的温度，可他的手却仍在发抖。眼前的人似笑非笑，不知是在生气，还是在嘲笑这种笨拙而老套的路数。
他悄悄从裤子口袋里摸出藏蓝色丝绒盒子攥在手心，语气故作镇定，“生日快乐。”
“不是说不来了么，今天马上就要过完了。”
“呃，抱歉……”没人能预料到飞机什么时候会晚点，他几乎差一点就要失算了。
他的表情严肃起来，为了使这个惊喜不至于看起来像一场闹剧，“我从美国飞过来是因为，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眼前人也仿佛突然有些紧张。
“家事。陈亦度，你愿不愿意听，并且考虑一下这个问题？”
他直呼他的名字，叫得他一头雾水，甚至有些不耐烦，“你到底……”
“我到底……可不可以成为你的家人？”他缓慢摊开掌心，一枚精致的男戒躺在盒子里，“可不可以？”
他记忆里的那天，没有拥抱，也没有亲吻，只有一双伸过来的漂亮的手，任由他颤抖着用戒指套住那纤细修长的手指。夜空里也没有星星，大概是因为所有的光都沉入了那人的眼睛。
如果真的可以重新选择一次，你还会不会让这件事继续发生？
庄恕想知道，却也怕知道。
车开上前面的桥，江边的夜景便能够一览无余了。可斜上方的交通灯丝毫不理会那些已经等到焦虑的人。
“想下去走走吗？”厉薇薇发觉陈亦度正望着岸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出神。
“不了，”他却依然保持着姿势，“外面太冷。”
厉薇薇不知怎么又想起了离开餐厅时那张已经空了的桌子，她遗憾没有多问那人一句，比如电话号码之类的。总不至于在日后，在她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却找不到合适的方式。
可有些机会哪里是她能创造得了的。还是不该重逢罢了。
TBC